划重点
拍《长安十二时辰》,格斗小战象他的团队最多时达到1000人,且门类齐备,派系众多。大多数人是美院科班出身,也有人从零学起。摄影跟了曹盾18年,美术跟了16年,灯光师是河南许昌人,17岁跟着曹盾,如今已40多岁。
人物太多也是阻碍人们观剧粘性的原因之一,“用一次或者两次就扔掉的人物太多了”,“还没变成熟章呢,这人就死了,这一页就翻过去了”。
曹盾并非一个拥有导演梦的摄影。从摄影转行当导演的最大的原因,是为了维持住这些年一起合作的团队。那是2011年,滕华涛劝他,“如果你能当导演的话,团队还能在”。
文/郝继 编辑/露冷8月12日,《长安十二时辰》收官。在一片“七月男友”的喧嚣之中,这部剧集以稳扎稳打的低调姿态更新了48集,历时47天。这是一部开局火热的电视剧,也是这个夏天拥有最多观众的电视剧之一。豆瓣页面显示,近22万人给了它平均8.6的高分。口碑没跳水,后半程的故事和人物也没有崩塌,特种兵对攻剧情甚至更紧凑——有“挑剔”的剧评人追到26集,觉得“倒好看了”。在前半程密集的“服化道”吹爆后,这部品质明显高于平均水准的剧集,后半程反响平平。数据证明了这一感觉:微信指数可见,《长安十二时辰》的抛物线在7月11日到达峰值,之后便处于下滑状态,到了7月底,数据下滑到和6月底刚开播的时候接近了。众所周知,美术和摄影是《长安十二时辰》最突出的优点,也是这部剧前期宣传的重点。2018年,《长安十二时辰》遇到曹盾。现在看来,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是西安人,水盆羊肉、火晶柿子是伸手可及的日常,长安八景是梦中乡愁,但更重要的是,他和他的团队,有足够的技术,来复原长安的传奇。“他是一个很好的摄影指导出身,所以我觉得其实他挑的这些作品,不管做海牧也好,还是做长安也好,都很容易在视觉风格化上做很大的尝试。”曹盾的老同学滕华涛告诉《贵圈》。电视剧开篇,墓地守夜人西市开市,第一个长镜头就令人惊艳。那么对它的讨论内容,则是——拍摄时晨光几点有,屋脊后要合成什么,道具第几秒进画,灯笼着火什么时候摔在地上……“大家讨论太详细了,并且提前一天彩排5次。”张小敬“跑酷”追马车
那场张小敬追马车的戏,《长安十二时辰》美术指导杨志家所在的美术组在原著之外,设计了巨型竹凤。为完成这组镜头,大家一起研究了一个月,杨志家甚至担心“追不上动作导演的思路了。”期间许多戏份,动作组给美术组提了详细要求:从这端到那头,希望怎样打过去,再用什么动作跳到另一座建筑……追马车的戏播出后,马伯庸在微博上转发并透露,曹盾导演拍这场戏时,一直在手机上“骂”他:“你书里大笔一划,把马车当汽车写得过瘾,考虑过我们拍马车追逐有他妈多难吗?”马伯庸在原著《长安十二时辰》中,充分展示了自己的考据癖。他曾在《晓说》里,对着画着长安一百零八坊的地图,将长安早晨的东西市开市,中国龙消消看到晚上的宵禁细节以及礼数,一一道来,如数家珍。原著中,几乎每一章结尾都附有一个长安当时的地图,精确标注着这一章故事发生的具体位置。不从架空中寻找真实,而是从真实中寻找真实——这样一个故事,必须交给最极致的影像呈现,才不算辜负。因为这些很有匠心的画面和讲究精细的服化道,低调开播、“裸宣”上线的《长安十二时辰》大受好评。它赢得了粉丝和普通观众的关注,也赢得了小说作者马伯庸、匪我思存的赞许。再到微博CEO“来去之间”、香港金像奖大大陈嘉上、奥运冠军何雯娜等人的热情推荐,《长安十二时辰》打通了上下路线和不同圈层,尤其获得精英阶层的青睐。媒体也乐于挖掘这部戏里服化道、武术、特效等制作细节。但多数报道集中在服化道、镜头语言上。较少谈及的,是这部戏叙事节奏、人物改编等存在的瑕疵。主角之一李必的形象设计细节
曹盾上一部《海上牧云记》,被评价为拍摄用心、形式感过重。同样的问题,其实也在阻碍着《长安十二时辰》突破圈层,获得更广大受众但认可。1995年,曹盾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专业毕业,在大学同学滕华涛的团队里担任摄影,一干就近十年。两个人搭配稳定,身边一起工作的人也越聚越多,渐渐形成稳定的团队。2004年,滕华涛拍摄电视剧《危情24小时》,www.bnude.cn对标的就是美剧《24小时》,任泉扮演的反恐特警刘铮在24小时内经历了生死追杀、家破人亡、同事背叛。戏拍完后,曹盾对滕华涛说:“咱们其实应该做一个古装版的24小时”。那会儿两人就这个想法的各种可能性和优缺点讨论了一番,虽然计划搁浅,但滕华涛知道,《长安十二时辰》是曹盾“十多年前就已经想过的事”。但曹盾并非一个拥有导演梦的摄影。这点上,他并不像张艺谋、顾长卫这些他北电摄影系的前辈。从摄影转行当导演的最大的原因,是为了维持住这些年一起合作的团队。那是2011年,滕华涛拍完《失恋33天》,决定专注做电影。曹盾回忆,当时滕华涛问他能不能当导演,“我说我最想做的就是摄影”。滕华涛劝他,“如果你能当导演的话,团队还能在”。滕华涛与曹盾(右)
就这样,曹盾坐上了导演凳,带着“徒子徒孙”走过第二个十年。拍《长安十二时辰》,他的团队最多时达到1000人,且门类齐备,派系众多。大多数人是美院科班出身,也有人从零学起。摄影跟了曹盾18年,美术跟了16年,灯光师是河南许昌人,17岁跟着曹盾,如今已40多岁。曹盾对《贵圈》开玩笑:“我们能得人员流动最低奖。”这个团队,可能是如今国内电视剧行业,少数的有能力稳定出产优质作品的力量之一。它在这个急遽变化、快速流动的行业里,相对封闭又稳定地存在着。曹盾觉得它“像一个大家庭,比较自闭的一个团队。”他是家长——典型的中国式家长。这个“大家庭”相对封闭,但并不封建——选择拍哪部戏,导演会拉上团队讨论。《长安十二时辰》正是大家投票的结果。那时候和《长安十二时辰》一起待选的还有一部现代戏、一部玄幻剧。因为此前拍《海上牧云记》的绿棚日子累且枯燥,大家第一轮就把玄幻剧给投出去了。另一部现代戏剧本没写完,曹盾看了一小部分,对内容没把握。而《长安十二时辰》有小说做基础,“我们觉得,它再怎么也跑不了这个小说,所以选了《长安十二时辰》。”这不是唯一的原因,曹盾强调,“决定这个团队下一步拍什么,最重要的是对得起他们的才华。”《长安十二时辰》是这个千人团队施展各自才华的过程——和其他影视项目的团队不一样,曹盾的团队里擅长美术的尤其多。因此视觉不仅是曹盾的个人追求,也是整个班底的气质所在。剧中华丽的太上玄元灯楼的设计概念图
曹盾记得,第一集,主角李必进场,镜头是横着的——“实际上是能竖着的”。这是一个机位现场发挥的结果,曹盾和摄影指导对此毫不知情。俩人在现场看见摄影师“坚持把机器掰过来拍”,“笑疯了”。尽管这个镜头与其他镜头风格不算统一,但曹盾最后保留了这个“有一点抽风”的行为,原因是“他有他的想法。”“这是一个团结的,相互信任,彼此支撑的团队。”杨志家告诉《贵圈》,他也是从2003年就开始和曹盾合作的老班底核心成员之一。在接受《贵圈》采访的时候,他津津乐道的,是平康坊红龙街的上空,一条盘踞着的红漆“长龙”。这条“龙”是杨志家和他的同事们搭建的。龙身下到地面是6.5米。导演和摄影师希望降低2米,这样拍出的纵深感会更好,红龙也能体现的更完整。杨志家却觉得,若红龙太低,视觉上压抑,街道也显狭小;同时,通过的马车顶部也离龙身太近——“虽然是影视剧,我想也应该尽量是合理的城市道路规划。”他和导演、摄影指导到拍摄现场来回看了三次,最终曹盾同意了杨志家的意见,摄影指导根据6.5米高度,重新设计了镜头。这是杨志家少有的没听曹盾和摄影建议的一次。从筹备到拍摄期间,这个团队坚持主创部门开会讨论的传统——此举的重要性业内都知道,但未必每个剧组都能做到。这个费时费力的道具出现在第26集——然而已经错过了网上对《长安十二时辰》的讨论高峰。龙架盘旋在长安上空
近年来,以“服化道精美”而出圈的电视剧,都难免拥有类似的讨论进程——开局拥有爆发式的人气,随后热度逐渐降低。想要一直保持在线,需要唤起人们对具体人物和剧情的讨论热度。剧评人李星文觉得看《长安十二时辰》“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他对其持肯定态度,认为国剧目前整体水平并不高,长安的水平十分突出。但他也认为,这部热播剧一直存在着观剧障碍。这种障碍,有时候,恰恰出自制作团队无法割舍精美的画面。比如,第九集里,崔器前去支援张小敬,剧情原本紧张得让人欲罢不能,结果他路上被车挡住,于是站在街旁看了四分钟的歌舞。在这四分钟里,镜头缓缓扫过群演的脸,每一张脸上都有精致的妆容和丰富的表情。这一幕得到观众的喜欢,“因为很少见到群演都个个有戏,妆容精美”,又成为该剧服化道精美的佐证之一。但难免生出拖沓之叹,“无论如何当街唱歌唱这么长时间,一定是对叙事节奏的打断”,李星文这样评价。还有其他剧评人也持类似观点,刘哔在推介《长安十二时辰》的节目里,对这一段镜头的评价同样是,“生插了这么一段,让人想不快进都难”。人物太多也是阻碍人们观剧粘性的原因之一,即便对“专业观众”来说,这部分都让人颇感吃力。李星文感慨,“用一次或者两次就扔掉的人物太多了”,“还没变成熟章呢,这人就死了,这一页就翻过去了”。这同样是曹盾的刻意为之。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他解释说,“我们的主角是长安,这个城市才是真正的主角。英雄人物拼命的时候,百姓的生活是怎么样的?这是我要展现的。”他有更大的野心,“我希望观众在每一次看的时候都有惊喜,都能发现有新东西,一次看完了多没意思,不断去发掘才有新的体验,这才是一个有嚼劲的东西”。但“嚼劲”终归不是所有观众的喜好,有人喜欢牛蹄筋,也有人不喜欢。比如改编女性角色,增加感情线。剧中女性角色檀棋与张小敬有了明确的感情线
在《长安十二时辰》宣传里,导演、演员美术指导、武术指导、服装化妆等对表演、对服化道的工作都被大量揭示。但编剧团队——爪子工作室却较少被提及。在豆瓣《长安十二时辰》小组里,人们试图搜索编剧的相关资料,信息寥寥。这是“嚼劲说”也无法掩饰的部分——叙事能力是曹盾团队从《海上牧云记》就存在的短板。那时候有人评价,“这么精美的画面,还是说不好一个故事。”李星文也感慨:“马伯庸的知识发挥到极致了,曹盾的漂亮画面也发挥到极致了,那两者抢戏之后,编剧讲故事这件事就不可避免削弱了”。无可否认,这某种程度上正暗合当代观众的一大观剧心态。读图时代,人们对画面越来越敏感,文字阅读经验却日益短缺。这样的结果,就是观众越来越注重服化道,进而轻视甚至无视编、导、演等更加内涵化的指标。从这个角度说,《长安十二时辰》正是这种矛盾的综合体——它外表精美,也有表达的野心,是强烈的风格之作;但风格之下,又始终让人觉得“差口气”。李星文把自己对这部剧的批评称为“春秋责备贤者”,既肯定了它的优秀,又仍怀有一些不甘。毕竟,褪去服化道的滤镜后,人们渴望一部值得全方位分析的好剧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