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网红”小镇 : 80万把乐器里的乡土经济学奇妙黑板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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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9-06-28 17:58

[摘要]当人口红利消退和城镇化双重作用于吉他小镇,奇妙黑板画用工荒便不可避免地成为小镇成长的烦恼。高水平的技术工人、职业经理人和高端乐器人才更是缺乏。乐器行业很难吸引年轻一代进入,而现在的技术工人,绝大多数年龄在50岁左右。

这个小镇,已经成为世界吉他产业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周夫荣

编辑|马吉英

摄影|邓攀

赵卫国克制了一会,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2014年大年初一。”那一天,由于经营困难,他创立一年的公司关门。同样在那一天,一个突如其来的订单又让他重新上路,并逐渐在山东打响了雅特的吉他品牌。

如今,小镇上常年务农的农民,在他的工厂里已经成为熟练的“制琴师”“调音师”。你从国外买回来的一把名牌吉他,很有可能就出自他的工厂。

经过5年发展,赵卫国逐渐在山东打响了雅特吉他的品牌。

而他所在的鄌郚镇,也已经成为“网红”吉他小镇。这个小镇位于山东省潍坊市昌乐县西南部,200多平方公里,居住着8万多人,有100多家乐器生产制造及供应商配套企业,colorcorrect.dlm是“中国电声乐器产业基地”。这里每年生产各类乐器成品80万把、乐器配件400万套,其中电吉他产量约占全国总产量的三分之一。

小镇的电吉他产量约占全国总产量的三分之一。

公开资料显示,吉他小镇的产品80%以上出口到韩国、美国、澳大利亚等30多个国家和地区。芬达等国际著名品牌的吉他在这里代工生产。这个小镇,已经成为世界吉他产业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除了鄌郚镇,广东省惠州市惠阳区、贵州省正安县等地也被称为中国乃至全世界重要的吉他制造产业基地、“中国吉他制造之乡”。据公开资料,中国的吉他产量占全球总产量的60%,中国已成为世界最大的吉他生产基地。

这个小镇,已经成为世界吉他产业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网红小镇诞生

45岁的赵女士边娴熟地给吉他调着音边说,做完工厂里的这批订单,她该下地给庄稼施肥了。小镇上有一万多名居民和她一样,农忙之余在乐器厂上班,每月平均收入5000元左右。

赵女士正在给吉他调音。

40多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给今天的鄌郚镇种下了乐器制造的种子。

上世纪70年代,当时的鄌郚公社创办了一家社办民族乐器厂,主要生产二胡、笛子等民族乐器。80年代末,在青岛举办的全省经贸展销会上,一个韩国的乐器经销商偶然发现了鄌郚乐器厂的展品。经过几次磋商,韩国经销商与当时的社办乐器厂合资,傲气仙宗于1993年成立了缪斯乐器公司,从事吉他生产。这是昌乐最早的合资企业之一。

缪斯和百灵两家企业,成为鄌郚乐器产业的“孵化器”。

后来,韩国客商先后安排了100多名鄌郚当地职工到韩国学习吉他制作技艺。1998年,镇办工厂百灵乐器厂成立。缪斯和百灵两家企业,成为鄌郚乐器产业的“孵化器”。此后成立的乐器厂,老板和技术工人很多皆来自这两个企业。

2001年,中国加入WTO,给以出口贸易为主的鄌郚乐器产业带来了发展的历史机遇。缪斯和百灵的技术骨干纷纷自己单干,惠好乐器、黑马乐器、乐基乐器、东方乐器等一大批乐器厂相继成立。鄌郚镇的乐器产业遍地开花,订单来源也不再仅限于韩国。

订单量大增的同时,人工成本仍然较低,行业迎来发展的黄金时期。同样是在2001年,为规范鄌郚镇乐器产业的发展,昌乐县乐器行业协会成立。镇政府也在这一年开始规划建设占地千亩的乐器产业园。

鄌郚镇的乐器产业遍地开花。

2005年,鄌郚镇的乐器产业已初具规模,产业链条逐步完善。宁夏人贾佐凯来到小镇,并开始经营琴海乐器。如今,水枪版合金弹头他的工厂有20多名工人,年产15000把吉他。

在来到小镇之前,贾佐凯曾在上海的芬达乐器厂上班。芬达是世界最著名的吉他、贝司、音箱及相关设备制造商之一,也是世界知名的吉他品牌。

“2003年,芬达上海工厂的生产自动化程度已经非常高了。有自动化的机床、机械手,还有自动化喷漆设备,几乎一套工序就有一套设备。”贾佐凯称。相比之下,当时小镇上基本还在手工操作。芬达上海工厂投资了2亿元,小镇上不可能有这种条件。

宁夏人贾佐凯来到小镇,开始经营琴海乐器。

尽管如此,“高富帅”芬达依然来到小镇上考察,并在其中一家乐器厂下了代工订单。

“这也说明鄌郚镇是无法被取代的。”贾佐凯称。这个行业有很多订单小而多样,而鄌郚镇工厂也是小而散,上百家工厂没有一家龙头企业。这种灵活多变的组织形式,也很适合接零散多变的订单。

近期,贾佐凯在给几个国外品牌方做代工,每个品牌每年的订单量为1500~3000把吉他不等。客户考察了工厂和产品后,提出了提高油漆质量的要求,魔域海盗熊猫为此,他咬咬牙上了一套自动油漆设备。

贾佐凯上了一套自动油漆设备。

他还在工厂里上了一套数控铣床。“以前,一个工人加班加点、不分昼夜做一天,只能做100个模型,现在用上设备,不加班可以做400个。”

随着电商的崛起,做了几十年传统外贸生意的鄌郚镇商人,还熟练地在网上卖起了吉他。大多数鄌郚乐器企业在阿里巴巴、京东、亚马逊等电商平台都有销售,全镇还有120多户淘宝、天猫乐器销售网店。

工人在打磨乐器。

李华波是大唐乐器负责人,也是乐器行业协会秘书长。他的父亲是镇上第一代乐器生产者,李华波从小耳濡目染,2002年成立了自己的乐器加工厂,年销售量大概在3万套,主要为国外品牌做代工。

李华波是大唐乐器负责人,他通过速卖通把吉他直接卖到国外消费者手中。

生产制造之外,他与潍坊拓普电商团队合作,专业做跨境电商销售。李华波告诉《中国企业家》,除了外贸大单外,他还通过“速卖通”(阿里巴巴旗下面向全球市场打造的在线交易平台,被广大卖家称为“国际版淘宝”),直接把吉他卖到国外消费者手中。据李华波介绍,去年,鄌郚镇仅EMS的运费就达到1200万元。这个小镇一天发出的乐器可以装满两个集装箱。

“去年,乐器产业主营业务收入达到15亿元,利税4亿元。”镇政府工作人员小刘告诉《中国企业家》。

成长的烦恼

鄌郚镇的100多家乐器工厂老板中,很多是当地的农民。赵卫国文化程度相对较高,入行前,他曾经从事教育行业。2013年,赵卫国创立了雅特乐器。

2013年,赵卫国创立了雅特乐器。

和其他老板不同,他甫一入行,就主动改造提升生产线、厂房和设备,使生产的乐器有数据可循,以提高产品标准化程度和精度。一个民办工厂,给自己设立这么高的标准,投入这么多资金,在外人看来是“自找苦吃”。熟悉他的人因此称他为“疯子”。

试水一年,情况也相当严峻:雅特的利润低,产量、价格都要受制于人。受困于资金,赵卫国打算放弃。

赵卫国在做雅特自主品牌,不仅卖吉他,还卖文化。

2014年大年初一,赵卫国百感交集,心情复杂地关上工厂的大门。但巧合的是,就在这一天,他恰好接到了一份高端定制订单:一个河北的音乐爱好者,通过圈内好友得知雅特的老板对产品质量要求较高,便找到他,要定制一把吉他。

工人在给吉他调音。

“本来不想做了,这个订单让我开了门。”赵卫国收到了数万元的付款,重新打开了关闭的厂房。同时,他也隐隐约约感受到坚持高品质带来的品牌效应。

“后来当我越做越成熟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产品也能够跟世界一些品牌在品质方面相提并论。这个时候,我就开始有做自己品牌的念头。”赵卫国告诉《中国企业家》。

做自己的品牌,意味着终身服务,倒逼产品必须有更高的品质。赵卫国投资数十万率先购置了数控机床CNC等高端设备。

然而,做品牌谈何容易。乐器本来就是一个小众行业,吉他又是其中一个小分支,音乐发烧友也只认芬达、泰勒等几个品牌。雅特,一个小镇上生产的乐器,想打出名气实非易事。

铣床下的吉他模型。

凭借原有的职业敏感,赵卫国先后与四川音乐学院、天津音乐学院等知名高校建立了合作关系,合作建立了487处雅特吉他教室,向吉他爱好者推广试用雅特品牌。雅特还连续举办了七届全国电吉他大赛,把品牌发展与音乐教育结合。5年下来,“雅特”品牌正在突破国际大牌的重围。

与此同时,鄌郚这个吉他小镇,也从单一卖产品向卖文化和品牌转变。

小刘提供给《中国企业家》的资料显示,小镇正在重点培育雅特乐器。下一步,小镇将依靠雅特艺术学院和雅特吉他教室形成的吉他培训体系,通过举办音乐节、交流会等方式,树立鄌郚“吉他小镇”的品牌形象,促进乐器产业和文化产业融合。

鄌郚在树立“吉他小镇”的品牌形象,促进乐器产业和文化产业融合。

不过硬币的另一面是,鄌郚镇的吉他产业特而不强,大多数企业规模偏小,缺乏支撑力强的骨干龙头企业。“有群山缺高峰。”小刘称。

一方面因经济实力有限,投资改进厂房设备和艺术设计皆缺乏资金;另一方面,预期投资回报率无法估计,因此,他们参与吉他小镇建设的积极性不太高,部分企业仍处在观望状态;此外,由于特色小镇建设涉及到大量的基础设施、公用事业建设等,建设过程中可能涉及到拆迁及安置问题,费用巨大,镇级财政本身资金有限,资金短缺、融资难问题难以避免。

贾佐凯也有意愿往高端产品转,但旧的订单源源不断,让他腾不出手搞转型,面临的技术、设备、人员等问题也不少。

吉他部件,等待下一步的加工和安装。

所有工厂一致的困惑是招不到工人,尤其是年轻工人。“五六千的月收入,在小镇上不算低。但年轻人情愿赚四千块钱,也要去县里或市里生活。”李华波说。采访前一天,镇里通知他,把所有年龄在28岁以下的从业人员名单报上去。他统计发现,一万多名从业者中,符合条件的只有三人。其中两人还是某乐器公司老板的儿子和儿媳。

用工荒是比较普遍的问题。

当人口红利消退和城镇化双重作用于吉他小镇,用工荒便不可避免地成为小镇成长的烦恼。高水平的技术工人、职业经理人和高端乐器人才更是缺乏。乐器行业很难吸引年轻一代进入,而现在的技术工人,绝大多数年龄在50岁左右。

这些成长的烦恼,或许在其他行业里也不同程度地存在。

“就像5年前的那个春节一样,突破了困难,就是光明的未来。”赵卫国说。